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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年4月9日 星期日

從Netflix《模仿犯》看犯罪與精神病理學

作者:林倚帆  臨床心理師 




…以下有雷,慎入…

為何會以精神病理學為本篇部份標題,並非模仿犯中的主犯或共犯有罹患確切的精神病,而是人格疾患也被列為精神科的診斷標準(DSM-5-TR)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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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從共犯先談起。

第一個出場的應該是共犯中最好使喚的嘍嘍田村義,在2年前江雨萍案中成為其他共犯的代罪羔羊入監服刑。

嚴格說起來,他還不算泯滅人性,當看到其他同伴試圖羞辱或以致死方式要傷害江雨萍時,他是有出來制止的,包括不想配合其他同伴拍羞辱照、佯稱沒有底片,到後來看到江雨萍奄奄一息,甚至奮不顧身幫她做CPR,但他越是這麼做,只會激怒其他人格障礙的同伴做出更兇殘的事情,到頭來他什麼忙也沒幫上。

也因為被主犯發現他意圖報警自首,才會惹禍上身,讓主犯有機會透過威逼利誘的方式,強迫他頂罪。可能你我會好奇,他既然有些許人性,幹嘛還要參與犯罪?我想最好的解釋就是他可能符合「依賴型人格」。

依賴型人格的特徵,通常是意志薄弱、順從且容易被他人控制的,在犯罪行為中他負責拍照的重責,這樣的功能性或許是他在其他關係中所缺乏的,這就不難解釋為何他離不開病態的共犯結構中。

就算被郭檢(吳慷仁飾)說服轉為證人,但性格軟弱的他只敢在文章中書寫自白,痛苦萬分的他最後寧可選擇自我了斷,也不是冒險和主犯衝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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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次出場的共犯是沈嘉文。他人生的悲劇就是沒有身份的存在,他的名字甚至是借用姊姊的,姊姊叫沈嘉雯,母親無法面對父親過世的事實,罹患產後憂鬱症,姊姊也在出生2個多月後夭折。哀慟過度的母親,天天自欺欺人,逼迫明明就是男兒身的沈嘉文,穿上女孩的洋裝,稱呼她「沈嘉雯」的名字,從頭到尾只接受他以女性樣貌存在,就是否定他真實的自己。

從這裡就不難看出,對沈嘉文而言,母親並非安全的靠山,而是一個危險、不認同他、無法依靠和保護他的形象,所以沈嘉文是很難對人有安全感的,特別是對異性。

不僅如此,從小對母親的憤怒,也會協助他將這種情緒和張力轉嫁到其他女性上,從他描述女性輕蔑和貶低的口吻,及傷害女性的手法可以發現,與其被女性傷害,不如先下手為強,所以他可能透過吸毒、濫用藥物、觀看情色暴力影片和實境、唱片騎師的身份,遊走於混亂的異性關係,做為內在對女性不滿情緒的宣洩。

印象最深刻的是沈嘉文母親常用的口紅是1965經典款、色號99,而連續殺人案中的被害人眼睛外方都被塗上這款口紅、呈現眼淚狀,象徵死神臨到的淚水。小時候,當沈嘉文被母親逼迫時,他的眼睛外方也是以口紅塗上紅色的淚水,彷彿在哭訴和哀悼什麼。每具女性屍體的臉上,都被劃下這樣的記號,以嘲諷的方式,將過去自身的痛苦,也一樣加諸、還給她們。

這些連續殺人案中,也合併強暴。

若從被害人遭受到的凌虐,如綑綁、監禁、拷打折磨、色情化的侵害行為,以及被害人的挑選(承租在複雜地方、與家人聯繫少、上夜店)看來,犯行主要透過貶抑和性羞辱被害人的過程,來獲得心理上的滿足和情緒的宣洩,這種將憤怒以色情化的方式呈現,所獲得的成就感,可能遠超過強暴行為本身。

在性犯罪的理論中,多數強暴犯在童年期會有不利的發展因子,如父母互動不佳、管教過於嚴厲或疏忽、有身體或心理虐待,這些可能衍生心理上的問題,影響人際關係不佳或是有衝動控制的問題。

及至青春期或成年早期,成為一種心理上的脆弱因子,關於性養成的異常(過於性早熟、異常性癖好、性態度偏差、對女性懷有敵意)或是貶抑的自我,而以偏差性行為作為彰顯或彌補低自尊的手法。

雖然沈嘉文的童年早期經驗,造就扭曲的性格和偏差性心理,但嚴格說起來,他其實是母親憂鬱情緒、長期虐待和心理忽視下的被害者。很多加害者行為是從被害的創傷經驗中,因著承受漫長痛苦無法得到宣洩,而演變出的叛逆和反擊行為。

臨床上這樣的狀況並不少見,目前台灣法律上,對於性侵犯雖然有強制診療和身心輔導課程,但若是遇到這樣的狀況,通常我們會在評估他的再犯風險下降後,轉介其他資源讓他去做創傷修復的治療。

以全人的角度看,犯行是一回事,但創傷是存在的,如果原始創傷沒有被好好修復和處理,日後若再遇到壓力事件或刺激源,仍是有可能提高攻擊或再犯風險的。

題外話,以沈嘉文在傷害張明美和胡建和的過程,因為看到姐姐的幻影而做出的自我保護或攻擊行為,這就是犯行當時受精神症狀干擾,使其缺乏依其辨識而行為的能力(精神鑑定職業病寫作版本XD),但由其他監禁被害人犯行看來並未受損,結論就是可能還是得依法裁決,未達減刑標準,至於量刑就看法官判斷。

而當時的攻擊行為,如果以精神分析角度,我覺得更像是那個想要殺死被視為「沈嘉雯身份的自己」,藉此找回自我認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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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個共犯錢家堂,因為資訊量太少,實在不知道要討論什麼,先略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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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頭戲來了,主犯陳和平。
我覺得光以反社會型人格障礙症,還不足以完全描述他的行為,以「病態人格」來描述他可能更為貼切。

病態人格(Psychopathy)是一種人格障礙,除了典型的反社會行為外,也包含病態極高度的自戀。典型特徵是對情感是無感的(所以對於傷害他人是冷漠無情的)、對人有高度的敵意和攻擊性、容易暴躁被激怒、追求感官刺激、擅於操控人心,常常見人說人話、見鬼說鬼話,所以表面上可以裝作關心他人,但做出來的行為卻是毫無悔意和良知的。

劇中臨床心理師胡允慧(柯佳嬿飾)已經劇透,主嫌有自戀型人格,將犯罪視為偉大的創作,包括將秦怡君的屍體掛在天主教墓園的十字架上,利用江雨萍被綑綁的姿勢來嘲諷她所畫的作品,故意引林尚勇(庹宗華飾)到忘記女兒的公園等,這些自以為創意和幽默的方式,就是自戀的表現,如果郭檢和相關人士沒有看出他的創意,搞不好還會極度不高興XD。

他希望他華麗的創作底下,每個人都能參與,對他而言,每場犯罪也是一種實境秀,沾沾自喜一手編導的殺人劇本,沉浸在刺激和衝撞體制的快感中,就像他在後面說到「如果連觀眾都失去參與感,那這場秀還有什麼意義?」。這是相當自我中心的表現。

兇手自稱更關心社會和家屬,也是一種假正義。面對姚雅慈主播(林心如飾)對他的批判,「無能、無用、無存在感的社會寄生蟲」、「你就是串場用的笑話、你一點都不重要」,徹底激怒他,藉由殺人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。

從這裡推論,他應該也有經歷童年創傷,否則他最後也不會因為「你一點都不重要」這根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,成為檢警單位可以反擊和獲得殺人自白的機會。

兇手的童年,有相當明確的行為規範障礙症(Conduct disorder),以精神科疾病診斷標準來看,這是後續診斷為反社會型人格障礙症的重要依據。包括虐待寵物、縱火、他的父母以非自然方式死亡等,都是該障礙症的表現特徵,重點是他絲毫沒有感覺罪惡和悲傷。

這裡也暗示,從發展的角度看來,可能他是先天殺人犯的機率大於後天養成的結果,但不是每個殺人犯都是如此,仍需要依案例討論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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